第十四章
换届
张平
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,杨鹏一行先去了一趟五阳一中。
一中的情况一般,没有什么不好,但也看不出有什么突出的地方。
这样的学校太多了,一点特色也没有。
一个多小时就看完了,杨鹏看看时间,还不到九点。现在出发回临锦,确实有点太早。
想了想,又去了一趟二中新建集体宿舍施工所在地。
在路上,跟在身旁的县教育局局长高荣贵,一边介绍情况,一边轻
轻给杨鹏说道:“省长啊,我可能有些冒昧,斗胆给您说几句心里话。您刚开始主管教育,有些事情可能还不太清楚。我在教育口干了一辈子,其中的酸甜苦辣,一言难尽。您之前看到的那个学生刘蓉蓉,我昨天晚上就向学校交代了,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的困难解决了,您放心。刘蓉蓉确实是个好孩子,在我们这种贫困县里,这样的孩子有很多。我觉得只有靠国家的力量,才能把这些问题解决了。那天晚上您说了那么多,我很感动。我在县里当局长快十年了,尽管我干不了几年了,但我一定争取在最后这几年里,努力让我们山区老区的教育变个样子。今天您太忙了,如果有机会,我会专门给您讲讲我们这里的情况。这些年,我们贫困县的教育其实就像块唐僧肉,谁都想打着教育的旗号,给自己搞点项目和好处。就像二中学生宿舍,我们都知道,但谁也没有办法说。像这类的工程,大凡有利可图的,我们都插不上手,还美其名曰是在搞市场配置,不能让教育部门既当运动员,又当裁判员。这哪儿跟哪儿啊,我们自己的校区建设,难道连监督的权力都没有吗?贫困山区,没有什么好的项目,就像我们学校的校舍安全工程,都让一些什么包工队承揽了。我们也没什么办法,越穷的地方损耗就越多,损耗越多就越穷,教育也跟着被连累。”
杨鹏默默思索着教育局局长说出的这一番话,难怪昨天晚上他一言不发。他想了想,问:“那我们现在去看的这个新校区,究竟什么情况,合适不合适,你们也一概不清楚?”
“是的省长,我们一概不知,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,到时候他们通知我们入住就算结束了。”高局长继续很有条理地说道,“其实这些工程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,但出了问题,却总是把我们也牵扯进去。现在正是市县换届的时候,有什么问题,大家谁也不敢吭声,唯恐捅出什么娄子,连累大家也连累自己。”
杨鹏没有吭声,局长的话有道理,但也不能说县里的这种做法有什么大错。
看样子,局长是不满意的。那么,问题出在哪里呢?
“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,但出了问题,却总是把我们也牵扯进去。”局长的话说得很有分量,一时间让杨鹏副省长也不知道该如何
应对。
二中宿舍新校区看上去十分风光。
这个新校区建在一片还算平坦的开阔地上,两面是山,一面是坡地,另一面则是微微向上的丘陵。
集体宿舍区占地大约有七八亩,入住两千多名学生的规模,看上去还算宽敞。
工地上确实正在施工,到处一片嘈杂之声。工人不少,车来车往,大部分宿舍基本成形,很多已经在内部装修了。高中宿舍区整体接近完工,打远看去,十分惹人注目,青砖白墙,错落有致,一片青山绿水,竟然风景如画。
县长在一旁解释说,这个地方目前算是县城里最好的一块地方了,很多商家高价想买,都被拒绝了。看到杨鹏对这个地址比较满意,就又说到了二中校长吴征旗:“这个地方就是吴校长坚持要来的,他当时找我说,他干一辈子教育了,不能留下骂名,一定要把这个学校建好,不能让学校有任何后顾之忧。主要还是由于资金紧张,周转不过来,才临时让学生住在了那个养殖场。当然问题是问题,不能将功补过,我们对他的问题一定严肃处理,但大家对他还是有些惋惜。”
杨鹏没有吭声,他听得出来县长话里的意思,就是觉得对吴校长处理得太严厉。
这时汪小颖局长也在一旁说:“就是啊,杨省长,您也看到了,咱们这个地方太不容易了,像铁矿子弟学校的那种情况,毕竟是少数。如果资金充裕,哪个学校不想让孩子们能学得好、住得好、吃得好。这次校舍安全工程,政府给了全力支持,但咱们山区欠账太多啊。”
杨鹏终于忍不住地问:“这些天我一直有个疑问,自从我分管教育以后,听到最多的一句话,就是欠账太多。今天局长、市长、厅长都在这里,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这个账是怎么欠下的,谁欠下的?我也看了不少资料,从新中国成立到现在,没有任何一届政府不重视教育。我想问的是,当初拨给教育的一笔一笔经费都到哪里去了?怎么都成了欠账?我们这一届政府,一定要把这个欠账搞清楚,也一定要想
办法把欠账补回来。年底我们召开全省教育工作会议,让大家都认真讨论讨论,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?一方面大家都在喊要重视教育,但另一方面,这个教育却搞得人人都不满意。你们几个都是老教育工作者,都是最懂教育的,如果能把这些问题搞清楚了,我们就能理直气壮地给社会一个交代。”
几个人都沉默起来。也许这个问题范围太大了,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。杨鹏不等他们接茬儿,继续说道:“刘市长,今天我要马上回市里,下一步怎么搞,你和厅长、局长一起商量,但有一句话,我先给你们交个底,这次来山区老区,就是要想办法把这里的欠账补回来。再苦不能苦孩子,再穷不能穷教育,这是周总理讲的话,都几十年了,总理换了好多届了,这话我们还在讲。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下来的真正原因,就一条,找几个既有代表性又有普遍性的典型,给下一步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,真正把我们的教育搞上去,把过去的欠账补回来。我看厅长这几天就在这里多转转,具体事务由刘市长负责,等你们考察得差不多了,回来我们再一起研究,再确定到底定哪几个考察点,最后再向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报告。还有一句话,凡是这次调查中出现的问题,坚决严肃处理。不能雷声大,雨点小,更不能只打雷,不下雨。至于到底应该处理谁,问题究竟在哪里?我们不是纪检部门,由你们自己决定。我现在想说的就一句话,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都不处理,那还怎么取信于民,老百姓又会怎么看我们?再这样下去,我们的政府还会有公信力吗?”
上午快十点了,从五阳赶回临锦市的时候,让杨鹏没想到的是,上了高速路不久,居然被堵住了。
前面出了事故,一辆拉煤车爆胎,整条路堵死了。
杨鹏看看时间,刚过十点。原本想一个多小时到临锦市,十二点前赶到宾馆。但时间卡得很紧,最怕的就是堵车。
即使是分管安全的副省长,该堵还堵,再急也没用。
丁秘书和司机到前面看了几次,因为堵了足足十几公里,无法走到现场,所以也不清楚前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。
丁秘书给交通队打了好几个电话,只是说正在处理。高速路因事故被强行封闭,谁也没办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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